昆明城西北有玉案山,盘旋逶迤十余里,翠峰屏列,林壑幽深,山泉叮中咚,白云环绕。“玉案晴岚”,古代为“滇阳六景”之一。
玉案山不仅风景秀丽,且为昆明的佛教胜地,环山皆列禅刹,旧有十余座佛寺,以历史之久远,影响之大,香火之盛而论,筇竹寺当为其首。造型优美,驰誉中外的五百罗汉的彩塑就在这里。筇竹寺据说是大理国鄯阐府(今昆明)的高光、高智兄弟所辟。相传,他们兄弟二人到西山打猎,有犀牛跃出,于是紧追不舍,到玉案册现筇竹寺西北面的山箐里不见了。仰望山腰,祥云缭绕,有几位相貌奇特的僧人立于云上,他们急忙爬上山去寻找,到那里,僧人早已无影无踪,只有几支异僧拄的筇竹杖插在地上。高氏兄弟想拔出来看个究竟,但竭尽全力也拔不动。第二天去看,竹杖早已长成青翠的竹林。他们十分惊异,认为是“神灵显示”,这是块珍贵的“佛地”,于是就在这里建寺,取名筇竹。对此,寺门口的一副对联作了这样的概括:
地座灵山,白象呈祥,青狮献瑞;
天开胜境,犀牛表异,季竹传奇。
筇筑寺罗汉这个传奇,恐为建寺之人为提高寺庙的声誉而编出的神话。实际上,“筇竹”一词始见于汉代。张骞出使西域,在大夏(阿富汗)的市场上见到蜀布和筇竹杖。这筇竹杖被视为古代云贵高原出口的名产品。而杖与僧人又有不可分割的联系。因而,以“筇竹作寺名,既可能是该地翠竹茂密景色的写照,又暗寓其寺为云南佛寺之代表。 筇竹寺建立之初,并不为人所重。到元初有高僧雄辩法师在此讲经,声誉渐高。雄辩俗姓李,昆明人,少年时代为大理国师杨子云的高足。
元初, 至中原学习25年,先后拜4位德高望重的法师学习,是昆明比较有声望的僧人。到雄辩的弟子玄坚住持筇竹寺时,曾得到元武宗赏赐的《大藏经》和元仁宗颁赐的“圣旨”,钦命玄坚为该寺住持,“并寺院的田园、地双、人口、疋头、铺面”等等,别人不得占夺。后来这圣旨镌刻为碑,现立于大殿左侧。碑高约1.5,宽1米左右,直书。一面为蒙文,一面为汉文。汉文为当时的白话估,故又称“白话碑”,是研究元代云南寺院经济、口语特点、佛教发展的重要实物资料。“梵宇云埋筇竹老”,在漫长的岁月里,筇竹寺屡遭破坏。明永乐己亥(公元1419年),受火灾,“荡燃为榛砾墟”。永乐壬寅(1422年)重修,于宣德戊申(1428年)竣工,历时7年。以后经过多次维修,至清咸丰时又残破不堪,于光绪十一年至光绪十七年(公元1885-1891年)又重修。现存寺院便是清末的遗制。著名的彩塑五百罗汉像,也就在这一时期完成。
这五百罗汉是四川民间雕塑家黎广修(字德生)和他的五六个助手,经历了7个寒暑(公元1833-1890年)的辛勤劳动才完成的。这些作品分别陈列在大殿两壁(68尊)、天台莱阁(216尊)、梵音阁 (216尊)中,分上中下三层,上下两层多为从像,中间一层多为立像,排列讲究对称,如左为降龙,右为 伏虎;左为腾云,右为驾雾等等。据说,因塑像工作时太大,靠黎广修一人无法完成,上下两层多为他指导助手们创作的;中间一层,举目即见,至关重要,是他亲手制作,精品亦多。
我国的佛像雕塑艺术勃兴于两晋,盛于五代,现存的北魏开凿的云岗、龙门等石窟是其光辉代表。大概是由于一般佛像,都要求威严庄重,超凡入圣,合掌端坐,不露感情,充满不可言说的智慧;而罗汉在修行之中,能通过他们表现人生的各种感情,为人们所喜爱,也给艺术家以发挥创造性的广阔天地。
因而僧俗间有些人以好画罗汉著名,如后汉李罗汉,后蜀的贯林。初画时仅为十六罗汉,后渐衍渐繁,直到五百。我国四川新都宝光寺、湖北汉阳归元寺、苏州西园、北京碧云寺,都有五百罗汉塑像。这些罗汉堂,各有自己精彩之作,为广大游人所喜爱,罗汉堂的规模也比筇竹寺大。但论生活气息的浓郁,艺术造诣的高超,世人多以昆明筇竹寺这堂罗汉为好,甚至被誉为“东方雕塑宝库的明珠”。
进入罗汉堂,首先给人的印象是这些罗汉千姿百态,妙趣横生。体态风度富于变化,表情姿势各有不 同。纹饰据年龄及人物性格特点及他所处的环境又各有区别。从而使五百罗汉各呈妙态,无一雷同。五百罗汉尽管千姿百态,但从创作手法来分,大体包括两类型,一是运用浪漫主义方法,通过大胆的想象和夸张,塑造出的一些奇特的形象。如向九天揽月的罗汉,手比身长数倍,神情专注,正用手中法宝勾取明月;长脚跨海的罗汉,涉足惊涛之中,水仅及膝下,正一步步朝前走去。一位尊者巨眼怒睁,大若铜铃,双眉紧蹙,面部肌肉暴起,左手半握高扬,似见仇敌,怒火中烧,一边张口大叫,一边要向前扑去。在这些艺术形象身上,凝聚着人民征服自然、战胜困难的理想和愿望,是现实土壤里绽开的理想之花。另一种是主要运用现实主义的方法,借神的形象表现人类的精神面貌,既有浓郁的宗教意味,又有强烈的生活气息。这类作品不仅数量上占绝大多数,而且个性鲜明,形象生动,出现了许多精彩之作。比如:在梵音阁内一尊罗汉,赤脚交叉闲坐,左手微微托腮,右手正用挖耳掏耳朵,他敛眉眯眼,嘴的右角上翘,右边颧骨上的肌肉上收,将他又痛、又痒、又舒服的神态,表现得淋漓尽至。那位一手扶白象,一手提禅杖,胡须很长的尊者,似乎远道而来,他高大的身材,宽厚的胸膛,炯炯有神的双眼,和善的面容,令人想起无数的善良忠厚、饱经风霜而仍体魄健壮的山区农民。那位除忧尊者,满脸笑意,体态丰盈,如在亲切开导亲友,全身洋溢着乐观的气 息,似乎人们见到他,真能忧愁俱除。天台莱阁中有好几尊青年罗汉塑像,大多塑得神采奕奕。其中一尊,白嫩圆润的面庞,清流明亮的双眼,整齐洁白微露的牙齿,嘴唇略张,若在与人谈话,右手抬于胸前,他的皮肤有弹性,鼻孔有呼吸,体内有体温。是罗汉,更是一位秀骨清相纯洁可爱的青年。
除了单个的罗汉之外,雕塑家还设计了一组组互有关联的人物。如一位头顶风巾,身披袈裟,手执大 节龙头竹杖的罗汉,正张着宽阔厚实的嘴,板着手指,凑近同伴,似在低声细语,诉说人世沧桑;而他的同伴,手捧法器,侧耳倾听,惊讶、同情、深思,各种复杂的感情集于一脸,似乎窥见他心灵的震颤。一位赤足着草鞋的罗汉,他左臂上架一只蛤蟆,右手指蛤蟆,躯体右屈,似在张口呼人观看;其右侧罗汉,衣服垂落臂上,手捧一尊小坐佛,背身不顾,那神态,似不屑一看;再右有一执藤杖罗汉,穿灰袍白裤,着布袜 草,左手执杖,转身向左侧持蛤蟆的罗汉,右手轻指,双目凝视,似欲凑近观赏。这两位着草鞋的罗汉,对蛤蟆如此有兴趣,使人猜想他们的身世大概与乡村有关吧!
在大雄宝殿晨,雕塑家在设计组雕时,还大胆地运用圆圈形和集体行进的队列组合,这些罗汉似相邀要到某座名册赴会,他们各显神通,腾云驾雾,骑豹跳 ,往前赶去,犹如行云流水,造成强烈的动态感。整个罗汉堂既有单个的雕刻,又有组雕;有一线形的布局,也有圆形的构图,多种形式,交互使用,在统一中求变化,既多姿多彩,又有完美的整体效果。这些灿若群星的艺术形象,不仅人体比例、肌肉骨骼、服饰衣纹都大体与常人相等,而且他们的喜怒哀乐、举止动作亦如人世,就是他们手中所握的花、杖1鞭等道具,多为就近山中采择略加制作而成,既古朴自然,又有浑然天成之感。雕塑家们不但善于抓外貌、年龄、体型等外部特征,还十分重视个性的准确把握和内心世界的精细刻画。因而使得不少形象栩栩如生,呼之欲出。 在雕塑中,艺术家们要用了镂空和圆雕等多种手法,对人体和环境、器物的关系,衣饰、裙带的折叠扭转,内外穿插,都能较充分地加以体现,使得线条流畅,刀法劲健利落,玲珑剔透。还值得注意的是,塑像上的不少颜料,是雕塑家们用矿物自己研末配制,历久而不变色,敷色协调,清新不俗;衣饰的贴金,系用纯金打造,片薄纹美,用植物胶粘上,熨贴自如,至今仍闪闪发光。显示了高超的工艺水平。
黎广修师徒们之所以能创作出这样一批精美的塑像,除工作认真刻苦之外,与他们有丰厚的生活积累与较高的艺术修养分不开。据说,黎广修是四川合州人(今重庆市合川县),省时曾读诗书,后随像辈们以塑像为业,他青壮年时期,就曾在四川新都宝光寺塑罗汉中大显身手,成为四川泥塑高手。后来,应筇竹寺住持梦佛大和尚之请,来到昆明塑像。黎广修师徒,并不满足于已有的成绩,而是精益求精,刻意追求,他们本身来自生活底层,胸中都贮蓄着不少生活的形象,在雕塑中又不断地从生活中捕捉形象,熔铸到其中。据说,广修本人,每天晚饭后,常至黑捕捉形象,熔铸到其中。据说,广修本人,每天晚饭后,常至黑林铺茶馆品茶,凡见到相貌奇特,别具典型特征的人物则注目审视,默记于心;或因工作进城办事,碰到典型人物即缌观察,回来勾出草图。丰富的积累,使得他塑像得心应手,神态逼 真,不落俗套,并富于生活情趣。
除五百罗汉之外,筇竹寺中文物尚多。进寺门有元代所植的孔雀杉二株,高大挺拔,郁郁葱葱;寺内茶花、玉兰芳香 郁;大雄宝殿前匾联林立,既有气魄宏大、妙语如珠者,如:“两手把大地山河捍瘪搓圆撒向空中毫无色相;一口将先天祖气咀来嚼去吞在肚里放出光明。”有描绘寺僧生活深刻独到者,如:“焚香静坐,莫漫说峨嵋旧事,滇海新禅;煨芋留宾,共领略世态炎凉,深山清况。”两庑柱前分别悬有担当联:“托钵归来,不为钟鸣鼓响;结斋便去,也知盐尽炭无。”黎广修联:“大道无私玄机妙语传灯 ;仙缘有份胜地同登选佛场。”大雄宝殿后,年代久远,其中有徐霞客记述过的“三僧塔”。